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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秘的爱之挽歌——博纳尔与妻子玛特迈克尔·基默尔曼 / 2018年07月20日

       也是机缘巧合,1893年的一天,画家皮埃尔·博纳尔走在巴黎的一条街上,看到一位年轻娇小的女子走下一辆电车。见面后她告诉博纳尔,她年方十六,名字叫玛特·德·梅里尼。他尾随她一直到她上班的地方,发现她的工作是给葬礼花圈缝上人造珍珠。两人邂逅不久,他成熟的画风才真正诞生,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是个有份量的艺术家了。那天,如果他走在另一条街上,或者她下电车时他的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,或者他没跟着她,而是转身进了一家咖啡馆或去会朋友,他也许会遇上另一个女人,过着一种不同的生活。


《自画像》

皮埃尔·博纳尔

布面油画

1889


       你可以说,博纳尔和玛特相遇的结果是一件碰巧的杰作。或者换一种说法,在很多朋友和旁观者看来,他们的关系压抑自闭,时有缺憾,然而博纳尔却以这样的关系为素材,创造出新颖、深刻而美好的艺术。充分、深刻地体验生活是人基本的渴望之一,也是艺术的必需。博纳尔选择了与玛特遁世隐居,可是通过创作,他对生活的体验却更加充分、深刻,其间所展示的意志的力量本身就极富创造性和启示性。由此,他将他们与世无争的生活升华为洋溢着不可抗拒的激情的艺术。


《院中红树》

皮埃尔·博纳尔

布面油画

1909

私人收藏


      透过适当的视角去看,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之幸福与美丽或许会远胜于其外表给人的印象。关键在于视角。画家皮埃尔·博纳尔与玛特·德·梅里尼的婚姻就是一个好的例证。多年前的一天,我和亨利·卡蒂埃-布雷松[1]一起参观巴黎的蓬皮杜博物馆,在博纳尔的一幅自画像前停下了脚步。卡蒂埃–布雷松盯着画看了一会儿,转身对我说:“你知道,毕加索不喜欢博纳尔,我能想象为什么:因为毕加索没有温情。不错,画中的博纳尔是在朝镜里看,但这样的注解过于平白。其实,他的目光投得很远,很遥远。在我看来,他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画家。毕加索是一个天才,可天才和伟大是两码事。”




       虽然他仍常被看作是不符艺术史发展的一个异数,一个印象主义销声匿迹后的印象派画家。然而事实上,但凡仔细看过他后期作品的人,决不会当他无足轻重,享乐至上。,更不会说他是个浑浑儿。因为画得勤,他的确画过许多质量欠佳的作品。但正如卡蒂埃–布雷松所言,他最好的作品,尤其是他所画的妻子玛特,好似神秘的爱之挽歌,应该可与马蒂斯和毕加索平分秋色。




《浴缸中的裸女》

皮埃尔·博纳尔

布面油画

1936-1938


因为博纳尔内心世界固有的灿烂光彩,由这一切衍生而来的,又是多么深邃的艺术啊!博纳尔的作品很温和,观者需要耐心方可把握其准确的情感强度。人们可以从肤浅的层次去欣赏他色彩绚烂的作品,但你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真正领会他脆弱易伤的一面。还有他严谨的构图,一如他的同胞保罗·塞尚[2],画上的一切看似行云流水,熠熠生辉,构思其实极为缜密精细。


《在浴室里的马特》

皮埃尔·博纳尔

布面油画

1907


在某种层次上,这也就是艺术在光学上的意义。你凝神观察就会注意到,比方说,同一样东西,以眼角的余光一瞥、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看、在明处往暗处注目凝视,得出的效果都会不同,而通过艺术,我们可以去捕捉这一切。



* 本文节选自迈克尔·基默尔曼 (Michael Kimmelman),《碰巧的杰作——论人生的艺术和艺术的人生》,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,2015-4。


[1] Henri Cartier-Bresson (1908-2004),法国著名摄影家,主张纪实摄影,使摄影成为一种艺术。

[2] Paul Cézanne (1839-1906),法国画家,后印象派代表。